虹桥大排档番外篇:费克-昂瑞尔的1968

admin 2022-2-1 303 次

虹桥大排档番外篇:费克-昂瑞尔的1968

  愿意,用一支黑色铅笔,画一出沉默舞台剧

  你不会对这个人有任何印象,即便,你从小到大都坐在那个矩形的屏幕面前,从录像到VCD到DVD再到网络下载高清视频,每当有人路过你的时候,你都在看着篮球比赛;即便,你看的比赛从黑白到满屏幕花花绿绿,无论是多么冗长的比赛你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即便,你在任何私人聚会上,抑或任何一次论坛扁豆中,都能列举出某位已然去世的小人物的从投篮命中率到他抠鼻屎时的姿态……即便如此,你也不会对这个人有任何印象。这个人的名字叫做:

  费克-昂瑞尔。

  当你看到这张图的时候,你应该会努力回忆,这个叫做昂瑞尔的男子,究竟应该出现在这张图片的哪个位置,你的心理大概是:他绝壁不会是最前面这两个人。从某种角度来说,你说得对。然而很可惜,你还是错了,他并没有出现在这张图片中,甚至,他都没有出现在这张图片所指向的比赛中。

  小人物。毫不起眼的小人物。

  1967年10月1日,昂瑞尔在布拉格度过了自己的18岁生日。

  昂瑞尔在这个中欧国家一直长大到成人的年纪,他甚至一度与一名叫做“李碧喜”-萨夫洛科娃注①的小女孩互生情愫。当时,“李碧喜”不过15岁,却已然似花儿般绽放,而昂瑞尔18岁的时候,身高已经超过了1米90,他喜欢打篮球,在周遭没有任何对手。巧得很,那时候的李碧喜喜欢站得远远的,看这个大个子哥哥拍打那个橘红色的皮球。在某一次篮球比赛结束后,李碧喜终于没有忍住,还是冲进了场内,在人群中一把抓住了昂瑞尔的手。

  在昂瑞尔面前,李碧喜就好像第一次看见玻璃鞋的灰姑娘一般羞涩和激动,她只是轻轻地在那个大个子男生耳畔说了声:

  “Miluji te。”注②

  于是一段青涩的恋情就此展开。然而年轻人的恋爱就犹如一封轻易发出的信,还没有抵达目的地,就已经被主人遗忘。而世界上每一桩美好的姻缘,都需要太多的“巧得很”,对于昂瑞尔和李碧喜而言,上帝所赐予的巧合还远远不够他们去厮守终生。甚至,连一年的时光,都没有维系下来。

  1967年10月的布拉格,寒意出现在每一个路人微微颤抖的嘴唇中轻轻呼出来的那口白色的气雾中,看起来,只要你伸手,便能将其一把抓下来。夜晚的布拉格,没有什么灯火,漆黑中,鹅卵石铺就的街道上,出现了一队大学生。大一新生昂瑞尔站在里面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他的脸颊还留有李碧喜的唇香,这时候想起来还会让这个年轻人感到脖子发涨,浑身充满了力量。昂瑞尔和他的同学们肩并着肩,手挽着手,走向赫拉德卡尼城堡的政府所在地。他们斗志昂扬,手持蜡烛,烛光照亮了他们年轻的面庞:

  “我们要供暖!我们要照明!”

  学生们还没有走到政府门口,斜刺里就冲出来一批武装警察,以及他们的警棍。有的学生被警察带走了,有的学生被打伤住院了——昂瑞尔和他的同学们手上唯一的武器就是那根已经灭掉的蜡烛,以及那些散落的鹅卵石。

  昂瑞尔没有受伤,也没有被捕,他幸运地逃过了警察的围捕——尽管从现在看来以他如此显著的身高,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第二天,昂瑞尔的父母便带着昂瑞尔逃离了这个国家,这个他们曾经称之为祖国的国家,回到他们的故乡——“祖国”的敌人——美国。

  到了美国之后,昂瑞尔已经错过了选秀,但是他依然得以自由球员身份加入NBA。选择他的球队叫做底特律活塞队。那一年,活塞队刚刚从选秀中得到了状元詹姆斯-“吉米”-沃克。虽然身高相仿,但是沃克和昂瑞尔的人生轨迹完全不同。本来,沃克应该是凯尔特人队中兴的一枚重要棋子,因为他在高中时期就被萨姆-琼斯盯上了,假如不是因为因为联盟废除了“地域选秀制度”(职业球队可以放弃首轮挑选位于主场城市50英里范围内的大学生,张伯伦就是这样进入联盟的),沃克极有可能和他的导师萨姆-琼斯成为队友。然而绿色阴谋却在这一年破产,沃克进入了活塞队,但是从最终的历史轨迹来看,没有得到沃克,对于凯尔特人却不算什么特别大的损失。

  和第一个在大学中使用胯下运球的沃克不同,昂瑞尔只能用1米95的身高(离开捷克斯洛伐克的那一年他又长了5厘米)去打大前锋位置,而且昂瑞尔是个看起来很瘦弱的白人孩子,戴着眼镜,不会任何花哨的动作,据说连体前变相也不会。但是他却有着这个位置上少见的速度和敏捷性——或许,那一个夜晚和捷克斯洛伐克武装警察的对抗帮助他在这方面取得了长足的提高。然而,这样的条件仍然不足以让他在活塞队取得主力的位置,人们更感兴趣的是:他在那个制度下的生存情况。每当有人问到资本主义国家美国和社会 主义国家捷克斯洛伐克的区别时,昂瑞尔只愿意淡淡地回答一句:

  “你看,我来到了这里。我回到了这里。如此而已。”

  昂瑞尔没有说得更多,因为在他看来,美国和捷克斯洛伐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区别。因为有一天半夜,他突然听到了刺耳的警笛声,父母将他从床上拉起来,他们没来得及带走太多东西,只顾疯狂逃窜。因为,他们所住的一幢大楼,被一群黑人点着了。

  当昂瑞尔从火灾现场跑出来的时候,他看见那些年轻人——无论是黑人还是白人——的咆哮和暴乱行径、美国警察手中直接举起的步枪,他无法克制自己的眼泪。在那个时刻,他顿时觉得这是自己无法摆脱的命运:全世界都是愤怒的青年以及强悍得似乎无懈可击的国家机器。

  多年以后,当有记者找到他,问到勒布朗-詹姆斯的问题:

  “嘿,费克,你怎么看LBJ包揽最后25分?”

  “嘿,小伙子,我不知道你说的LBJ是谁,我认识的LBJ不打篮球。那时候我们只有一首歌送给LBJ。”老人回忆道,“喂!喂!喂!LBJ!今儿你又杀了多少孩子!”

  是的,LBJ,1968年的美国总统林登-拜恩斯-约翰逊。

  然后老人被问及他印象最深刻的体育圈人士。出乎意料的是,老人没有提到任何一名NBA球员的名字,第一个从他嘴里蹦出来的名字是——穆罕默德-阿里。

  老人抚掌大笑——他模仿起了阿里在新闻发布会上的口吻——“我和越共素来无怨。”

  这是老时光的事情,在现在这个和平的年代里,美国民众更愿意相信来自世界各地的威胁是现实的存在,一切不过是为了自卫,而以他们的能力,他们能够杀死这世界上任何一个本-拉登。但是昂瑞尔却一直记得1968年1月31日的清晨。他从睡梦中醒来,电视里却播放着关于韦斯特莫兰将军被撤职的消息——越共的春节攻势让民族解放阵线的三色旗插到了美国使馆的上空。

  但是无论街头有多少孩子留着长发,住在垃圾箱里,昂瑞尔还是在过着自己的职业篮球运动员生涯。他坦诚自己在那一年最喜欢看的书叫做《麦田守望者》,而最喜欢听的CD是《The Beatles》。

  “当听说约翰-列侬离婚之后和一个日本人公开在一起之后,我也说不清我是悲伤还是高兴。我觉得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什么事情在变,yesterday真的就是yesterday了。而当他和洋子裸体出镜的时候,我简直要疯了。”

  这只是无数青少年偶像幻灭的必经之路而已,那时候才18、9岁的昂瑞尔,当然对这世界上发生的一切理解不能。他还只是个孩子,只能每场上10分钟左右,拿下3.1分2.0个篮板,人们似乎更关注他身上的“敌人”身份,而究竟他是不是一个职业球员,都无关紧要,他甚至差点因为自己的特殊身份而进入了当季的全明星。

  1968年,对于昂瑞尔这个孩子来说,什么都在变——似乎一切都那么乱糟糟的没有头绪。NBA也在动荡之中,引入电视转播之后,联盟又吸收了西雅图超音速和圣地亚哥火箭两支球队,从这一年开始,每支球队都要打上82场比赛。昂瑞尔很年轻,而且实际上能上场打球的时间也不算很长,82场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问题。那时候他在篮球场上的偶像只有两个人:里克-巴里和张伯伦。他永远渴望与他们对抗,即便只有2分钟,他期待盖里克一个帽,期待在张伯伦腋下抢下一个篮板。

  但是昂瑞尔的梦想又一次破灭了。1968年ABA联盟成立,第一步就是把得分王里克-巴里掠走。而费城和张伯伦都已经厌倦了被凯尔特人和拉塞尔斩落马下的剧本一次又一次地上演。1967-68赛季,张伯伦拿下了MVP,然后被凯尔特人在东部决赛中扫地出门,然后,大北斗结束了自己的费城生涯,下一站,洛杉矶。而在凯尔特人将张伯伦赶向宿敌湖人之前,他们在东区半决赛的对手正是昂瑞尔所在的活塞队。昂瑞尔在六场比赛中,所有的数据统计是:2分2篮板1抢断1失误。好像他从来没有上场过一样。即便是4月4日马丁-路德-金的遇刺身亡,也不会改变他在球队中的地位分毫。

  如果放在今天,昂瑞尔的地位或许就和来自伊朗的哈达迪(目前在灰熊队)一样,虽然,他的父母本来就是美国人。但是他和布拉格的联系却一直紧密,在三月的春风中昂瑞尔收到了来自“祖国”同学的消息:“喂,是塞克么?伟大的总检察长和内政部长辞职啦!”是的,那个曾经派遣武装警察在街头殴打过自己的“总检察长和内政部长”,辞职了。而在月底,昂瑞尔在电视上看到这样一条消息:LBJ总统不再追寻连任。

  即便昂瑞尔此时还很年轻,他也和很多人一样喜欢另一名叫做罗伯特-肯尼迪的总统候选人。

  总决赛期间,昂瑞尔是在自己家里电视机前观看比赛的,但是在总决赛结束后没几天,罗伯特-肯尼迪就被枪杀了。

  而我们年轻的昂瑞尔,在这个赛季结束之后,就再也没有和职业体育有过任何关系,他曾经去大学上学,后来又辍学去务农,也曾一度进入工厂做过一段时间的机械修理工。昂瑞尔是一名篮球手,但是却又不是特别出色的篮球手,而在其他方面,他几乎一无所长,没有技术,也没有钱——他们家族在美国的时候,还算富足,而自一战开始迁徙到欧洲后,就家道中落,一度流离失所——甚至他曾经陷入精神失常长达10年,他吸毒、满心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参与斗殴,险些死在邻居的枪下,最终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在1973年的某一天,昂瑞尔心血来潮,决定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那场电影的名字叫做《灰姑娘的三个愿望》,主演:“李碧喜”-萨夫洛科娃。

  浮生,若梦。

  1979年12月,昂瑞尔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他渐渐从癫狂的心理状态中挣扎出来。

  “我扯开了精神病院的铁窗,从里面爬了出去。”——昂瑞尔如此形容自己的状态。他甚至在离开精神病院之前惹上了一起人命官司。就在他获准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的一个室友窒息而死,只是最终由于证据不足,一切也便不了了之。

  离开精神病院后,昂瑞尔终于决定摆脱贫穷的状态,他开始下海经商,并迅速取得了成功,直到今天,他已经是一个富翁了。

  昂瑞尔最后一次和篮球搭上关系,还是在80年代初,他坐在UCLA大学的Pauley Pavilion球馆中观看了自己少时的偶像张伯伦和魔术师的一场比赛,在那场比赛中,魔术师先是狠狠羞辱了一番张伯伦的防守,而张伯伦则表态:“这个馆子里不能再有任何上篮了。”于是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张伯伦让魔术师吃了鸭蛋。这个时候,张伯伦已经差不多45岁了。

  昂瑞尔至今也不能忘记那天观看偶像张伯伦比赛时自己的感觉:

  “我的眼泪就好像要流下来了。事实上,我也不能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流了眼泪。我觉得我的人生就是一个熵增过程(昂赛尔短暂的大学时光中曾学过热力学)。一切偶像和冲动都随着年月的流动而消失,且不可逆转。一切就好像发生在昨天晚上——就像披头士所唱的那样——而在今天早上,上帝又将他们全部拿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不该相信什么。我从动乱中逃出来,却直奔更大的动乱之中。在上帝愤怒的洪水中,诺亚方舟并未曾给我预备一个位置。就连我的祖国,现在也已经不复存在了不是么?……直到我看了张伯伦45岁时的比赛。我觉得这世界上或许还有值得我们去坚持和期许的物事。但是我至今也不能确定这一点。但是那,真的给予了我很多鼓舞。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选择不相信,但是我现在开始渐渐选择相信。”

  这就是一个与NBA擦肩而过的男人,这就是他的一生。他的人生从1968年开始转折,一切的悲苦与幸福都飘然而至,又倏忽而逝。也许,在他永远离开后,这个名字——费克-昂瑞尔(Fake-Unreal)——将被世人遗忘,而它的主人,又或许会在自己的墓碑上刻下拜伦的一段诗作为墓志铭:

  然而我生活过来了,也许并不算空虚:

  为了征服痛苦,也许我的心灵会衰落,

  我的热血会冷却,我的躯体会死去。

  但是在我的身内确乎有一种素质,

  能战胜磨难和时光,我死而它犹存活。

  这非人世的东西是他们所不知不觉,

  像一张无声的琴留在人们记忆中的音调,

  将要沉到他们软化了的精神的深处,

  打动冷酷的心为我的爱而后悔莫及地伤悼。

  注①:李碧喜-萨夫洛科娃

  捷克斯洛伐克著名女演员。

  注②: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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